也許貝爾蒂的信徒恐懼聖騎士團。經歷過四葉城的亡靈之戰,矮人明白威尼華茲人對當年的屠殺念念不忘。他們既是受害者,又因為這份恐懼而成為傳播恐懼的人。在奎倫的潛意識裏,再也沒有比聖騎士團更強大、更無可抵禦的神秘者了,銀色鎧甲的騎士更甚惡魔。
帕因特注視着奎倫的屍體,怎麼也想不到狼人會有這樣的結局。奎倫是個識趣且狡猾的狼人,老實說,他幾乎和自己的同類完全不同。面對無可抵禦的力量時莽撞地伸爪子,便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活路就是展現自己臣服的價值,並且態度順從。其實他哪一點都做到了。
只是使者不需要,他的努力就毫無用處。更何況年輕人的心情糟糕,帕因特還是看得出來的。他明明可以直接用神秘度的碾壓讓狼人乖乖吐露實情,但非要隱身先用拳頭說話。
寒風凜冽,矮人心裏升起的同情變成了幸災樂禍。這是你們兩個小混蛋應得的回報,不然我也要揍你們一頓。
「蓋亞的神父告訴我,狼吻說出謊言,就像毒蛇吐出毒液一樣常見。往往只有在臨死前,人們才意識到自己被蒙蔽已久。」他後退半步,踩到了一靴子的凝固血渣。野獸的內臟,狼人的內臟。
「不過,我還是想知道謊言的漏洞在哪裏。請務必具體來說,這沒準會讓我更聰明點。」
短嘴黑鴉撲着翅膀落下來,愚鈍的大腦使它們感受不到使者周身盤繞的血腥氣。莫里斯山脈永遠在下雪,現在則更猛烈了。冒險者們——傑特還在愣神,金鬍子凱希則神色複雜。矮人一貫不太明白後者的神態表露出來的情緒,這跟他不懂給鬍子染色的趣味是一個道理。
「寶藏就在山脈里,黑月河的源頭所在。這條河通往月亮——」
「那不是個傳說麼?」
「寶藏也是傳說。」
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帕因特再次想到了約克,他們也在山脈里。「那我們按計劃來嘍。」
使者丟開短刀,「很快聖騎士團就會進入山脈。沒有金杯和破碎之月的印記,他們將一無所獲,最終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
「我們不怕他們。」帕因特說。他甚至有點興奮。聖騎士不可怕,我也不是威尼華茲人。
「我要找人。」使者警告,「但籌碼還不夠。」
「那還是先找寶藏吧。」狼人的屍體還在眼前,矮人想也不想,立刻改口。
尤利爾走向一處拐角,這後面便是梅米口中的「惡魔之巢」。小狼人不情願地跟在他身後,一對狼耳警惕地豎在頭上。
隧道開始變得狹窄起來,但空氣依然充足。學徒看到兩側石壁上出現了異樣的色彩,一些佈滿雜質的晶體,還有零零碎碎、不知名的礦物。這趟通往地心的旅程最難忘之處便在於此了:突兀的高地和陡坡,曲折的迴廊與狹隙。跟這樣詭異的地勢比起來,就連之前重力偏移的陷坑都算不了什麼了。
上下身側的石壁也在變化。有時候是正常的礦物——梅米也來過這兒。小灰狼告訴學徒,這裏有些是寶石,有些則是神秘礦物。他誇口自己對這些自然和群山的寶藏了如指掌。當他們看到一大塊嵌在山壁深處,晶瑩剔透、玻璃似的美麗礦石時,梅米非常得意的給尤利爾出題,要他猜那是水晶還是寶鑽。
學徒回答那是笑臉礦。
「你竟然認識它?」梅米·灰爪不可思議地尖叫起來。「你怎麼會認識它?」他沮喪得要命。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約克神氣地說,「每個冒險者都知道。」
前提是他們有個矮人做同伴,學徒在肚子裏補充。想起帕因特就免不了想到喬伊,他強迫自己趕快投入到腳下的冒險和新的風景中,將可能出現的責罰拋在腦後。
當然如果了解車輪幫頭目奎倫所遭受的折磨的話,他可能會再做考慮。
還有時候,頭頂則是迷幻的色彩。他們好像能透過石頭和泥沙積土,直接看到夜空中的月亮。
他們仿佛行於夢境與現實的邊界,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色使單調的岩石富有了新奇的趣味。尤利爾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漸漸的,通道的高度沒變,但寬度好像在考驗身材一般,冒險者要是穿着鎧甲,就怎麼也不可能通過。
很快就來到一處拐角,梅米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走了。約克已經鑽過去了。他想,我也不會膽怯。
尤利爾沒再猶豫。他竭力穿過縫隙,一看到後面的景象,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
那是一片巍峨挺拔的古堡群。
盡頭的空間異常廣闊,就像來到了地面上。頭頂不再是泥土石壁,而是湛藍的晴空。地面由磚石鋪就,藤蔓叢生。他們站在一處高台上,身後是山洞,幾步之外是斷崖。
神秘之城——
「這是惡魔之巢?」約克也感到目眩神迷。「我想你一定沒去教堂受過洗。」
梅米咕噥一句不知道是什麼的話,爪子好像無處安放一樣。他盯着一座圓塔頂凸出的高台,露出一對尖牙。
「你們就這樣下去嗎?」他還在做最後的努力。「離開這裏,離開這裏,我求你們了。」
尤利爾沒有感受到任何魔力的波動,他委婉地說道:「這裏看樣子不像惡魔之巢。」但也同樣不是想像中的河流源頭。
「是你們不明白。」
「事實上,這裏甚至不太可能有活着的生物。」學徒說,「而且我們有必須到裏面去的理由。」
梅米安靜下來。「什麼理由?」
但約克一把將學徒拽得原地轉了半圈。「夥計,你瘋啦?」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古怪的情緒,尤利爾無法在這樣特別的底色中發現什麼來,不過他立刻明白自己說漏了嘴。
我就不該告訴他的。面對約克投來的譴責目光,尤利爾不由得後悔了。可梅米肯定不會跟車輪幫有什麼關聯,將寶藏的消息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瞞着他總歸不方便。」
「我們帶着這傢伙已經夠麻煩了。」
「但沒有我們,梅米連一點出去的機會都沒有。只要他跟着,早晚得知道我們的目的不是麼?」
「露西亞啊!」橙臉人哀嘆一聲,「我帶上這頭可惡的小狼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要分他一份寶藏呢?」
「寶藏?」梅米的眼睛瞪圓了。
我還想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呢,最後還是你先說出來了。尤利爾不禁腹誹。
這時候再扯謊,恐怕誓約之卷會跳出來砸我的頭。「安格瑪隧道下埋葬着精靈寶藏。」學徒說,「我們是冒險者,冒險者就要把它找出來。我們會給你一部分,以示公平。」
等到他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解釋清楚後,小灰狼興奮地在地上翻跟頭。他險些從懸崖邊上摔下去。好不容易他鎮定些許了,梅米的眼珠子又骨碌碌地轉起來,「你們會分給我多少呢?」
「三分之一。」
「分成三份?倘若是金幣的話,分不開就很難辦了。」
「是不容易,但足夠公平。」尤利爾回答,「我們這裏有露西亞的信徒。」
約克也說道:「沒錯。我們倆是一起的,用別的方法才會讓你吃虧。」
「是的,是的。這很公正。」小狼人點頭,「但我有更好的主意。」
「說說看。」尤利爾有點好奇,約克也沒反對。
「先分成兩份,你們一人一份。」梅米說,「兩份就很容易分開啦。」
學徒有點摸不着頭腦。「那你什麼都不要嗎?放心好了,我們肯定會帶你出去的。」
「我不太想要寶藏。但他信仰女神,我們還是尊重一下別人的信仰吧。」
尤利爾聽着這些話,覺得十分荒謬。他用不着誓約之卷,就知道梅米在胡說八道。「那你到底想怎樣?」
「公平起見,你們把寶藏一人分我一半好了。又方便又快捷,皆大歡喜不是麼。」
「」
蓋亞在上啊,這頭蠢狼真是在不停地刷新我對愚蠢和自作聰明的認識的下限了。尤利爾險些腳下一滑,跌到身後的山洞裏去。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鬧劇終結於冒險者的一隻手套。他威脅要捂住小灰狼貪婪的嘴巴,看看裏面的舌頭會不會習慣謊言以外的東西,比如烏頭草汁。
梅米好像受了委屈一樣。「但我聽說露西亞的信徒連算術都不會。」他這話根本聽不出半點對露西亞的尊重。
「胡說八道。」約克氣得想笑。「我們一點也不。誰告訴你的?」
「我去露西亞的教堂時,就看到裏面的神父兩次賣給一個人同一張贖罪券。」
「贖罪券都長一個樣子,你這傻子。」
「不一樣。」小灰狼堅持,「我肯定那就是同一張。它背面寫着的數字都一樣。」贖罪券的號碼沒有相同的。
「那你需要多吃點胡蘿蔔了。」冒險者緊接着結束了這個話題。「別提什麼公平分配了,我們還是先把寶藏找到再說。希望它不是金幣。」他鬆開梅米。
這無疑是一處遺蹟。到斷崖底部有一條石板路,兩旁先是光禿禿的尖石地,繼而成了優雅的宮廷盆景——依然是石質。除了堅硬的石雕,這裏恐怕也剩不下什麼裝飾了。尤利爾一直沿着小徑走到古堡下,心裏還在一遍遍確認。他十分猶豫要不要用魔法來一探究竟,直到城門後躍出來的一具甲冑讓他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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