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本應該我問你才是,你是皇帝,怎麼卻偷懶跑了出來?」明昭看到他,習慣性的抬起頭來去揉他的頭髮,可是還未等落下就僵在半空,眼前這人已經是皇帝了啊,這樣做終究有些於理不合。
剛想放下,手上就覆上了一隻溫暖,對上南贏朗的眸子,明昭的心瞬間放下了,這個少年一如從前,他並沒有被那些所謂的帝王的禮儀尊規所束縛住,他還是他。
「你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老師,還是我的長輩,所謂良師益友,這般舉動也不為過,我沒有變,可是兩年不見你卻變了。」南贏朗笑道,一雙南贏家特有的眸子格外的閃亮。
明昭眸光柔和,摸着他的頭髮,摸了摸他的臉蛋兒,能夠感受得到,少年對她的信賴與依賴。
「可能是年紀大了,膽子反而變小了罷。」明昭說道。
「你今年才多大,也還不過二十歲吧,現在說老是不是有些太早了?那我身為皇帝,若是到你這年齡豈不是要作那老鼠整天貓在御書房了?」
「呵,你不用當那老鼠也是要整天泡在御書房中的。」明昭最後稍微使勁兒的掐了一下他的臉蛋,引得南贏朗一陣痛呼。
「過幾日我就會離開這裏。」
清冷的女聲傳到了南贏朗的耳中,同樣使得他心中的熱度也隨之降溫,放下自己正在揉臉的手,南贏朗一雙眸子看向眼前的一襲男裝的女子。
「是去找他嗎?洛太子。」
明昭一直都知道南贏朗是個聰明的,許多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過多的去問,但自己心中就有了數了。
「嗯,出門許久,也該回去了。」明昭沒有否認,直接承認了。
南贏朗看着她,其實心中有好多話想要說,她是夏恆之人,是夏恆的將軍、夏恆的丞相,更是對他來說重要的人,甚至鎮國將軍府在這裏,雲一衛在這裏,曾經她所走過、所交過的一切一切都在這裏,夏恆裝滿了屬於她的回憶。
但是她現在有了屬於自己的家,有了讓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她要離開這裏了,離開這裏念着她的人們。
南贏朗心裏明明白白這些東西,可是當現實擺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會有很大的失落感,這讓他不禁有些悶悶的。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明昭終究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一輩子都圍繞着夏恆轉,而且夏恆也不值得將她鎖住,沒有誰有資格將她鎖住。
與其說放她離開,不如說還她自由。
「那、你還會回來嗎?」南贏朗都覺着自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總是會問眼前之人一些有些幼稚的問題,從開始到現在,他現在是個皇帝了,這樣的習慣也沒有改變。
「當然會,這裏可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明昭笑着說道,看着眼前抽着臉的少年,更是覺着好笑,忍不住將他攬入懷中。
芳馨好問的氣息撲面而來,南贏朗渾身一僵,感受到背後溫柔的撫拍,慢慢地放鬆了下來,耳邊傳來她好聽的聲音。
「放心吧,這裏還有你,為了你我也不會再也不回來的,況且我還是夏恆的丞相,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無論是夏恆還是你有事情,都可以來尋我。」明昭說道,看着他,不禁又想起了另一個少年,南贏徽以及那對雙生子,他們如今還是沒有消息……
兩人相擁的場景並不會讓人感到怪異,反而透着一種是皇宮之中從未有過的溫情,也是在帝王身上從來都看不到的一面。
他們不知道在理他們不遠處的桃花林中,隱隱約約站着一個人影,一雙眸子溫柔的看着那素衣的女子,那種溫柔仿佛可以將人溺斃。
明昭在接下來的幾天內見了不少的人,兩年未歸,有些事情早就變了,從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從她開始改變上一世的命運起,從那些曾經在她身邊的人如今都有了不同的下場的那刻起……?司凱鋒老了,這兩年未見,他的兩鬢都出現了斑斑白髮,看着他臉上的細紋,明昭無言,司凱鋒繼承了振國將軍的官銜,司柯死了,現在陪在他的身邊的是司遠。
司凱鋒為了她的娘親,不讓身邊的女人有任何的孩子,司遠也不例外,他與雙生子都只是他弟弟的孩子罷了,只不過他弟弟死後,司凱鋒一招偷梁換日,將他換到了劉氏的身邊,讓他成為劉氏的孩子繼續生存下去罷了。
還有那對雙生子,從柳氏的眉眼間不難看得出來,到底還是有那麼幾分像明元瑤的,司凱鋒這是為愛瘋魔了罷。
想起那夢中的場景,最後還是那三兄弟守住了鎮國將軍府,為她的名聲做出了一分努力,只是不知道今生他們是否還會相聚,是否還會如前世一般一起鎮守着將軍府邸?
想到此,明昭忽覺有些惆悵,看着眼前一如從前沉穩又沉默的司凱鋒,百味雜陳,現在的將軍府可謂是人丁凋零,老將軍去了,劉氏一家子也去了,昨兒個聽司信說,自她失蹤後,後院裏除了那瑛卉還在,其他的人都被他遣散了。
這又是何苦呢?即使再喜愛自己的母親,她都再也回不來了啊,過去的終究已經成為過去了,還是一個從未開始的過去,又怎麼可能會有結局呢?
「父親可還安好?」明昭問道,對於司凱鋒一開始可能還會有怨氣,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恨意,畢竟前世自己的朋友們還有與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下屬們大多都是死於他手。
可是現在自己竟是一丁點都恨不起來,或者說連之前的那麼一點怨氣都沒有了蹤影,也許是因為該報的也都報了,該還的也都還了,如今的自己已經走上了另一條道路,那麼曾經發生的那些事情也都真的成為了過去了。
「都好…你可還好?」司凱鋒沒有想到明昭竟然還會稱他為一聲父親,其實兩人的關係如何,他們自己心知肚明,即使對外面再澄清,也是沒有用的,不是親生的始終都不會改變這個板上釘釘的結果,不過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時間久了也就成為了一種羈絆。
一種令他們都撇不清的羈絆。
「我很好,父親還請放心。」一如從前那般,兩人的對話沒有什麼波動,但是就是這樣的對話讓明昭有一種錯覺仿佛回到了過去,不過現在更是多了一份安寧平和。
許是他老了,許是她大了,亦或者是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
「他待你可還好?」司凱鋒還是忍不住問道,對於明昭他在後來也是多了幾分真心的,不知不覺當中也將她看做了自己的女兒,況且她又是哪個女子的女兒,希望她好是一定的。
「他待我很好……明日,我就要出發了。」
「我知道……」
這一句過後,兩人之間又再次陷入了沉寂當中,司凱鋒忽而嘆了一口氣。
「將屈凜衛帶上吧,不要拒絕,這樣也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對你的一分祝福吧。」屈凜衛對於司家來說有多重要,她比誰都清楚!
回來前她就已經想過了,這次也該將屈凜衛的着落重新安排一下了,畢竟她到底還是一個外人,並且將來她極有可能回到異族當中,那裏可以說對於誰來說都是一個不可輕易涉及的危險,屈凜衛更不可能跟着她一個「外人」去拼死拼活的以命相搏。
他們還是應該保護着自己應該保護之人。
「父親,我……」
「這也是你祖父還有司家之人的寄託,若是有機會,屈凜衛還要靠着你,所以你也不要有什麼負擔,這也算是司家還有我這個做父親的對你最後的囑託吧。」司凱鋒的話直接說進了明昭的心中。
若是自己還在夏恆,屈凜衛將來定然會是夏恆一大巨頭,但是現在自己是要離開這裏,並不能給屈凜衛帶來什麼好處,甚至極有可能會給屈凜衛帶來滅頂之災,可司凱鋒還是願意將它交給她,這份情誼到底是出於對娘親的愛意還是什麼?!
「可是這對於二弟他們都不公平。」明昭說道,司凱鋒卻搖搖頭。
「屈凜衛在司家的帶領下已經算是發展到了頂端了,若是繼續下去也只會是開始走下坡路,讓他們出去也不妨是個發展的好辦法,而你弟弟是個男人,有些東西是要自己去拼搏的,這樣對他對司家來說才是最好的。
況且,連岳還有連亦到了現在還沒有消息,還望你以後能夠多多留意一下他們消息,畢竟離開這麼久了,也該回來了。」司凱鋒沉聲說道,說罷,就緩緩的站起了身來,向外走去,然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你也是,若是在外面累了,就回來,司家的大門永遠都像你敞開着,這裏也永遠都是你的娘家,有我在的一天,就不會讓他欺負了你去,再不濟,你也還有弟弟在。」司凱鋒這些話一出,明昭的眼眶抑制不住的變得濕潤。
何時她從他的口中聽到過這般話語?
司凱鋒一直都是剛強冷硬的,無論在外面還是在家中,都是威嚴的不可侵犯的,就算是在司老將軍的面前那都是彬彬有禮的,可是如今卻對她說了這麼一番話來。
「嗯,我知道了,還望父親多加保重。」
「唉……」司凱鋒終是長嘆一聲,抬步向着外面走去,這一刻他的背影好似蒼老了十歲,從來都是那樣的挺拔,如今卻多了幾分佝僂之態……
司凱鋒走了,明昭獨自安靜坐了許久,直到夕陽的光輝撒進屋子裏,明昭才回過神來,往往只有傍晚的時候,這恢弘雄偉的建築群才會透出一絲的柔和來。
明昭忽覺有些憋悶,站起身子向外走去,出了泉翎宮漫無目的的在這諾大的皇宮之中散着步,不知不覺當中就走到了一處宮殿。
宮門緊閉,門口站着兩個侍衛,曾經這裏是多麼的熱鬧?進進出出的宮女太監,不斷送來的貴重禮品……
這扇門,她只進過兩次,如今她還是想看看裏面的人,想着,明昭也就提步走了過去,侍衛看到是她,恭敬的向她行禮,明昭揮手,示意他們打開大門。
這扇門,時隔兩年之久終於再次被打開。
在明昭的記憶當中這裏面的景色宜人,完全是按照南面蘇州那邊的景色佈置的,每一處都有着說法,可是如今因為沒有了人來打理,野草恒生,就連那鞦韆都生了鏽了,顯然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坐了。
繼續先前走去,明昭的步伐沒有停止,這裏她來的極少,可是卻清清楚楚的記得它曾經那每一處的模樣。
一如當初那個女子。
終於走到了正殿門口,看着緊閉的殿門,明昭垂眸,伸手,推開。
一股子潮濕發霉的味道迎面撲來,微微皺眉,裏面陰暗極了,窗子全都緊緊地關着,曾經明亮的明珠在此刻也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掩蓋了它原本的光華。
明昭的到來好似打擾了那昏暗之中昏昏欲睡的人,只見那人一驚,如同那被嚇到的兔子一般,驚恐的看着門口的方向,也許是因為許久都沒有見光的緣故,那人的眼睛忍不住的眯了眯,努力的分辨着門口來認識誰。
明昭頓足,看着那前方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她素麵朝天,一如當年,墨黑的發散亂披散在腦後,許久都沒有清洗,甚至都打了結,衣衫也沒有當初她離開時的華麗,陳舊的料子更襯得面前的這個女子皮膚白皙,即使被困在這深宮之中,也沒有影響了她的顏色。
「是誰?」直到女子問出了聲音,明昭皺眉,看着那女子有些怪異的舉動,她的懷中抱着一個枕頭,悄聲的示意明昭不要說話,下一刻低下頭去就小心翼翼的親吻着懷中的枕頭。
柔美的歌聲從她的喉嚨之中緩緩流淌而出,這首曲子明昭聽過,眼前的女子說過,這是她母親小時候經常哼唱的。
空曠的大殿,迴蕩着她的歌聲,有些詭異,也有些淒涼。
看着她的舉動,明昭心中有了一個猜測,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明昭回頭看去,是一個宮女打扮的人,當她看到明昭的時候,顯然是不知道明昭是什麼人,但是侍衛肯放她進來,那定然也是身份不一般的。
向着明昭恭敬的行了一禮,宮女就將食盒中的飯菜放在了不遠處的桌子上,動作熟稔,想來也是做過不少次了。
明昭看着她,又看着那有些甚至不清的女子,眸色深沉。
「她怎麼了?」聲音有些嘶啞。
宮女聽到明昭的問題,轉過身來,一雙眼睛也透出幾分可憐的看向了那坐在榻上的女子。
「奴婢也不知曉,不過聽嬤嬤說,自兩年前她接到了丞相大人墜崖的消息後一夜之間就忽然瘋了。」
宮女說完之後還惋惜的搖了搖頭,因為不知道明昭的身份,就只當她是某位貴族的小姐。
「說起來這位曾經也是個尊貴的人兒,就說現在的那位最小的皇子就是這位娘娘所出,不過聽說後來這位娘娘犯了事兒,就被關在這裏了。」小宮女有些神秘的說道,但眉眼之間並沒有什麼幸災樂禍,有的也只是憐憫。
「唉,真是不明白,這深宮大院的有什麼好的,好好的一個女子就這麼瘋了,也不知道那位丞相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位娘娘竟然聽到丞相大人的死訊後竟會受到這樣大的刺激,不過聽說那位丞相大人已經回來了……」
小宮女還在繼續的說着,說着話的同時還上前去,聲音放柔的去哄那個抱着枕頭唱着歌兒的女子。
「任顏,該用膳了。」
「任顏?」宮女直呼女子的名字,明昭有些詫異。
「你知道她是誰?」
只見小宮女有些迷惑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只是是她讓我這麼稱呼她的。」
聽到此,明昭沒了言語,就這麼看着那個女子在小宮女的伺候下進食,此刻的她沒有了兩年前的妖嬈,沒有了兩年前的華麗,更沒有了兩年前的野心勃勃,此刻的她好似恢復了從前的那個溫柔的她。
她瘋了,繁華過後,也許這就是她最好的下場了吧,忘記所有的憂愁,也忘了她還有那個曾經被她親手害死的歲兒。
她們是好姐妹,如今只能陰陽相隔,各走各的路。
她們二人就像是一個警鐘一般,掛在她的心間,即使面對蕭筱等人,她反射性的不敢再去相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個道理竟然會顯現在這裏。
明昭嘲諷一笑,看着任顏,「好好照顧她吧。」至少能讓她在這個深宮之中平安的活到老,這也是作為姐妹一場,她能夠為她而坐的最後一件事情了吧,再好的事情,她不能做,就衝着歲兒的原因她也不能完全原諒她。
「是。」小宮女有些迷惑的看着明昭,不明昭這個女人是誰,但還是一口應達到,不過很快小宮女就會收到敬事房的消息,榮升為這裏的大宮女,月銀賞份全部翻番。
這對於小宮女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對於曾經那段姐妹之情來說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結束了。
該走的地方明昭都走了,單單只是這麼一個皇宮之中就有着數不清的回憶,不過如今她也要離開這個糾纏了她兩世的地方了。
想想從前所做過的那些事情,還真是如夢一場。
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那空無一人的宮道之中,像是這場戲的終點,又像是另一場戲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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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任顏我認為既然明昭回來了那定然是要有個交代的,包括夏恆的一切人事物等等,唉,有一種淡淡的憂傷捏
第一百九十七章:始終亦或是終始?